我经常去图书馆,后来索性办了个读者证,想看什么书,拿回家慢慢看。惦记着还书的日子,那天,我把所借的书还掉,漫步在一架一架的书中间,左瞅瞅、右看看,眼睛一亮,看到馆里添置的新书,拿在手里,继续寻找下一本自己喜欢的书。吃着碗里的,看着锅里的,惦记着厨房的。妈妈经常说:肚饱眼不饱。 一个中年男人进门了,看身上的衣着,很明显是刚在工地搬完砖回来。他不慌不忙在书架间转悠,像下工后往家里走一样。他的眼睛从来没有离开过架上一排排的书,在文史类的那一架前停下,一个风风雨雨在工地上干活的人,竟然中意吕思勉著的《中国通史》,刚要伸手,停住,慢慢从裤口袋掏出一张纸巾,仔仔细细把手指、手掌内外揩干净,往前几步,把纸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,才小心翼翼把那本厚厚的书拿在手里摩挲着,从上衣口袋摸出老花镜,戴上,大约浏览了一下,坚定地夹在胳肢窝。他的抬头纹舒展开来,宽阔的额在灯光下一闪一闪。在工地上,他一定是个好匠人。 两个年轻的恋人并排坐在阅览桌前,各自翻看面前的书。图书馆里的暖气很足,女孩子站起身来,脱下洁白的羽绒衣,搭在自己椅子的靠背上,欠身看了看男孩子所读的书,又坐下,一头扎进一行一行字的海洋里。读书时的女孩子,专注,心平气和,眼神温柔地捕捉书页上的一字一句,是最美的。 一个不大的男孩子,把平时的活泼和调皮收了起来,和妈妈一起静静地看书。男孩子个子不高,坐椅子上不大方便,他只好站在桌前,不时踮起脚尖,努力翻看自己喜爱的刘慈欣的《流浪地球》。年轻的母亲扭过头来,似要和男孩说什么,男孩食指竖起在嘴边“嘘……”母亲摆头四周看看,吐了吐舌头,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。 遇到一个熟人,相互间微微点头,会心一笑,没有语言的交流,却胜似千言万语。像逛超市一样,一会儿又不期而遇。人间的每次相遇,都是美好的。 我看中的书是岳南写的《南渡北归》,以前,我就曾把《南渡》和《北归》大致看了一遍。喜欢作者旁征博引,把抗日战争时中华民族的文物、文化、文人的大迁徙写得大气磅礴、淋漓尽致,又细致具体到每一个人。仅仅书中所引用的资料,每一段,作者都耐心地解释、叙述,将一件件历史故事真实再现。在这里,请让我们记住那些大师的名字吧:蔡元培、傅斯年、王国维、梁启超、梅贻琦、陈寅恪、李济、梁思成、梁思永、陶孟和、胡适、赵元任等等等等。我现在只剩下第三部《离别》没有看了,书架上恰好有,赶紧抢在手里。前一次看准的那本汪曾祺的《受戒》,不知道被谁借走了。借书也需要速度,先下手为强。 大家都沉醉在文字和图画编织的世界里,只是偶尔能听见翻书的声音,每个人的一举一动、一言一行,就连禁不住的咳嗽,也都为着他人而尽量控制着。静静的阅览室内,没有面目狰狞,没有讨价还价,没有烟熏火燎。时间仿佛在那里凝固。 从图书馆出来,我的包里装着书,心清气爽,腰杆似比平日挺直了很多。战备路上汽车穿梭,桃河边上人来人往。天高云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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