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乡的端午,似乎也没什么别样的新奇。诸如挂艾草、吃粽子、佩香囊、系五色线这些风俗,和很多地方都是一样的。尽管如此,每到一年一次的端午,乡邻们,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,都对这个特别的节日充满了期待,并以郑重的态度迎接。 艾草到处都是,端午前一两天,大家都会拿着镰刀,去田边地头割上一束,拿回家绑上几枝系在屋檐下,孩子们佩带的香囊里也要装上艾叶,剩下的晒干以备药用。 香囊嘛,多是鸡心形的,里面装上艾叶,既清香又防虫,再加以五彩璎珞装饰,既好看又抢眼,孩子们喜欢得不得了。一戴上就疯跑出去,互相攀比谁的香囊好看,谁的母亲手巧。 手巧的媳妇们,会特意给幼小的婴孩做一对小辣椒戴在手腕。小辣椒里装着芝麻,不足二寸,一红一绿,相互映衬,甚是好看。白皙的婴孩,因为那对小辣椒而增添了几分可爱和活泼。他们啃食小辣椒的模样,甭提有多乖了! 相比香囊和小辣椒,五色线是最常见也是最简单的端午饰品。母亲们会在端午前一夜将五色线准备好,放在窗台上过夜。等到第二天早上再给孩子们系在手腕和脚腕上。传说,端午前天晚上,月宫里的月兔会将捣了一年的药撒到人间,帮助人们祛除灾邪。故而,五色线要放在窗台上晾一夜。如此,五色线就有了避邪驱灾的功效。也因此端午那天,母亲们会早早地唤醒孩子,带他们去附近的池塘或溪流边洗脸,以求祛病除灾。 端午那天早上,每家每户都要吃煮鸡蛋和煮大蒜。这倒是容易,乡村里谁家都会养鸡,谁家的菜园里都会种蒜。蒜是常见的调味品,切成蒜末或凉拌或烹炒也是常见的烹饪方式。水煮大蒜倒不常吃,多在端午早上吃,至于为何这样吃,有何说法,却不得而知了。孩子们在家吃过一个鸡蛋后,在离家上学前会顺带拿走一个鸡蛋。遇到同行的同学,都各自拿出鸡蛋“碰架”,看谁的鸡蛋结实。于是一路上,总能看到输了的孩子在吃鸡蛋。赢的人开心,输的人也开心。这大概是最令人愉悦的比试了吧。 至于粽子,却成了可有可无的“稀罕”物件。原因很简单,我的故乡不产糯米,也甚少吃到糯米。要吃粽子,得去集市上买糯米自己来煮。煮得少了不值当,煮了多了又怕天热坏掉。至于买现成的粽子,村民们又大都不舍得。于是,粽子就像中秋的月饼一样,本是节日应有的特殊存在,却成了很多孩子望而不得的天上星。 我家就不一样了。多年来,外婆每年都要煮上一锅粽子,盛在一个盆子里,亲自端到我家。我妈总要说外婆拿来的粽子太多,怕吃不完。外婆坐在椅子上一边摇着蒲扇,一边声如洪钟地对我妈说:又不是给你一个人吃的,你们吃不完,可以分给你家公婆和几个兄弟家,再吃不完,还可以给邻居们尝尝……哪怕是吃上一个,这个端午就算是过了。一年又一年,母亲和外婆的端午对话,总是重复了一遍又一遍。后来外公去世了,独居的外婆,依然要在每年端午煮上一大锅粽子,分给各家。我们那些孩子,就是吃着外婆的粽子长大的。若是没有外婆,大概很多人都吃不上端午的粽子吧;大概很多人,特别是我们那些孩子的端午,怕是要增添一些遗憾吧。 年迈的外婆不能自理后,便轮流住在几个孩子家。于是,端午煮粽子这事,便落在了母亲身上。母亲好似接过了外婆手中的金钥匙,竟也煮得一锅好粽子。自然,母亲也像外婆一样,将煮好的粽子,端送给各家亲友和乡邻。因而,每年端午前夕,很多亲友和他们的孩子就翘首以待,期望吃到母亲煮的粽子。至今我仍清晰地记得,每年端午前夕,叔叔、姑姑和堂姊妹们,总要过问母亲那年的端午是否会煮粽子。在得到母亲的肯定回答后,他们总是眉开眼笑。 离开家乡后,我就缺席了故乡的端午。不知道端午那天上学的路上,孩子们是否会拿着鸡蛋“碰架”,不知道谁又能吃到母亲做的粽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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